穆君寒抱著趴在他肩上睡著的唐越進城時天已微亮,從原本他們所在的深林到州城雖然僅有幾公里之遠,但是一個少年抱著不算輕的七歲小孩兒走這麼遠的路程,也虧得穆君寒內力深厚才能這麼輕鬆走達。

  其實並不需要花費整晚的時間走,江湖中人皆知穆君寒不僅武功高強,就是輕功也一流,他自創獨門輕功可隨風而行,幾乎不需耗費一絲一毫內力,想要幾個時辰內到達州城並非難事。

  然而他懷裡坐著的是名身心疲憊的七歲小孩兒,林裡夜露深重,他的輕功幾乎是要與風融為一體,他自己有內力護身不畏寒,唐越可不行,再加上唐越體內有餘毒未清,禁不起寒風入體。

  反正也不礙多少事,無妨。這麼想著,穆君寒就無所感地抱著唐越走了幾公里路,直到天微亮才入城,正巧趕上城門打開的時間。

  穆君寒隨著唐越所指的方向一路往北便是金城城門,四川偏東北的方向,再北上便是塞北之地,金城位於中原與塞北交界點,是以金城郡也算是座大城,平日塵囂甚篤,漢人與塞外人當街起衝突亦不足為奇。

  按照唐越所指,穆君寒是跟著一種長得極其獨特的四葉紅花來到金城郡,不過半路唐越便因體力不支而睡著了,是以他並不知道他為穆君寒指的紅花,在金城郡外幾里處便已不見了。

  進了城,興許是天方亮,市集尚未熱鬧起來,穆君寒抱著唐越走到城裡最大的一間客棧,站在門口猶豫著該不該進入。

  他不喜歡住棧,就是再貴再乾淨也不喜,主要是客棧龍蛇混雜不說,來來往往的人多、氣味也雜,香的臭的酸的有的沒的都混在一起難聞得要命,即是住在棧裡最貴最乾淨的房間也不保證那房沒人住過,只要有人住過就會留有餘味。

  穆君寒練的武功獨特不尋常,五感亦比平常人敏銳數倍,即便是一月前殘留的氣味他也能聞得出來,是以他並不喜歡待在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歡住棧。

  不過他再不喜歡,懷裡的唐越折騰一夜肯定又餓又累,睡在他身上也不會比較舒服,穆君寒只思索一會兒便踏進客棧了。

  客棧的掌櫃、小二在天未亮時便已開門營業,穆君寒進入時不約而同望向他,更在同時間瞪大眼怔忡。

  他們是城裡最大的棧,平日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見識自然不低,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金城郡這種龍蛇混雜地方見著這猶如嫡仙般白衣白髮的少年,少年懷裡還抱著一名粉雕玉琢的小玉童呢!
  棧裡除了掌櫃和小二並沒有其他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多也不懷有惡意,是以穆君寒並未向他們發難,而是走到櫃前拿出一綻元寶。「我要最安靜最乾淨最大的房。」

  掌櫃本來對著穆君寒的臉驚豔不已,看到那綻元寶眼睛瞪得更大,立刻招來一旁還在發愣的小二。「小二子快點招呼這位貴客進房,要最安靜最乾淨最大的那間房!」

  被掌櫃稱作小二子的店小二回神後立刻將穆君寒迎入內,卻不是往樓上帶,而是往裡院走,來到一間有獨立院子的房前,並未先入房擦拭一番,而是先請穆君寒進入,之後又問了要不要用膳才離去,離開沒多久就有人端了兩盆水來給穆君寒洗漱,行事很是機靈。

  穆君寒抱著唐越在房裡環視一圈,傢俱都是用上好香木製作,房裡充斥著細微的木頭香氣,沒有其它令他頭疼的氣味,穆君寒滿意地點點頭,將唐越小心放在床塌上。

  就見那睡熟的小娃兒微蹙起眉,側身抱住被子蹭蹭,沒有醒來。

  穆君寒好笑地看著唐越的舉動,拇指按上唐越微攏起的眉間,以連他都不自覺的輕柔動作為他撫平皺痕。

  倘若他不是現在這副模樣,興許也會有個像唐越這番小的弟弟或妹妹。腦海方浮過這個念頭,熟悉的疼痛再次襲捲而來,他旋身在桌邊坐下,單手撐著額,面色深沉,直到門外小二敲門才緩下臉色。

  待穆君寒應聲,小二端著餐食進入,目不斜視地將飯菜放上桌,隨即離去。

  大概是金城最大的客棧,小二的行事態度也很合宜,對來客不表露任何好奇與意見,讓向來不喜成為旁人注目焦點的穆君寒很是滿意──所以更讓人覺得可疑。

  金城是邊境小城,不提街上中原人與塞外人時不時地爭執與武鬥,府衙向來抱著眼不見為淨的態度,金城的居民亦是不願惹事,在這麼一個人人自危的環境,這客棧居然還能有這麼大規模,環境清淨不說,就是小二也很能順著客人心意──

  未免太不尋常了。

  穆君寒雖不願意別人盯著他的臉,但是對於自己的長相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初次見到的人怎麼可能不看傻,然而這棧的掌櫃跟小二卻能在自己發難前就自行回神,可見應變能力訓練有素,非尋常人也。

  舊疾纏身,每當發作時穆君寒就難以控制體內湧起的暴戾,這時候的他不想也不能靜下心思考,於是在盯著桌上仍散發著熱氣的膳食半响後,他突地旋身離開房間。

  穆君寒走後不久,唐越便嗅著桌上的飯菜香輾轉醒來。

  咕嚕。

  一夜未進食已經讓他餓了,雖然環境突然改變讓他有些困惑,但是年紀尚小的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深究,一起身他就朝桌邊靠近。

  飯菜仍留有餘溫,精緻卻不過於豐盛,唐越方拿起筷子,突然聽到一聲細微的悉窣聲響,循聲看去,單薄的窗總外一抹黑影正努力壓低,似乎不想被人發現。

  小時便因爹親的仇敵陷害導致聲啞,唐越的危機意識極為敏銳,一察覺窗外那抹窺視的黑影,他立刻明白眼前的飯菜可能有問題。

  小腦袋瓜子轉過幾個想法,他迅速將飯菜都撥開一半藏在塌底,然後爬上床塌裝成昏睡的樣子。

  不消多久,窗外那抹黑影悄悄打開房門,見屋內只有一名熟睡的小男娃,頓時放心地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客棧的掌櫃。

  瞧一眼被吃了些許的飯菜,他嘴邊揚起邪佞的笑容,從袖中拿出一塊白布,裹住唐越將他抱起,隨即門也不關地出去了。

  然而這些舉動,全映入站在屋簷頂端的白衣少年眼裡。

  那名心急的掌櫃興許沒有發現,但是他可是清楚看見被帶走的唐越突然睜開雙眼,視線直直地朝自己而來。

  有意思。穆君寒摸著下巴,嘴角一抹難得的笑痕。

  對氣味極其敏感的他自然聞得出飯菜裡被下藥,照先前唐越所指的方向一路往北,穆君寒心想對方的根據地應該在更北方,而龍蛇混雜的金城郡,誘拐走失孩童之事不足為奇,對方若有心,肯定會找機會動手。

  果不其然,這就將心懷不軌的掌櫃引出來了。

  對於唐越的安全與否,穆君寒並不放在心上,並非是不擔心,而是自信有自己跟著,唐越肯定不會出意外,是以向來鮮少深思的他便很放心地將唐越推出去當誘餌了。

  方才唐越發現他時投過來的眼神裡,沒有埋怨、也沒有驚恐,只有濃濃的迷惑與看見他之後的釋然,似乎也能明白穆君寒的用意。

  穆君寒有多厲害唐越不清楚,不過對於一個不久前才救過自己的「神仙姐姐」,唐越倒是挺信任他的,於是也很安心地再次被當成布袋一樣地扛走。

  正當穆君寒百般玩味唐越的神情時,另一抹小小的身影冒了出來,在房外徘徊一會兒才竄進房裡,隨後臉色發青的走出來,低聲罵娘。

  「這下可好了!誰不好綁居然去綁到公子的同伴,沒知識也長點見識,公子那般的人怎麼可能是尋常人,把主意打到公子同伴身上,萬一出事肯定被爺罵死!」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小二子。

  他嘀嘀咕咕的碎語一字不漏落入穆君寒耳裡,挑了挑眉,穆君寒旋身落至小二子面前,嚇得那本就膽小的人差點叫出聲。

  「臥槽……呃,客倌,您怎麼從天而降了?」看清眼前人,小二子心虛地笑笑。

  穆君寒雙手負於身後,一雙漆如星夜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小二子,後者被盯得心裡發虛,後頸冒出冷汗。

  「誰派你來的?」

  「什、什麼誰派……小的不懂您的意思……」小二子訕笑,心裡淚流滿面。

  「嗯?」穆君寒抿唇輕勾、似笑非笑,眸光如刃、似冰似火,令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是好是壞。「真不說?」

  「小小小的真真真……」本來還想再堅持的小二子一瞥見穆君寒朝自己前進一步,立刻跪了下去。「公子饒命,小的只是奉老爺的命令潛伏在金城郡調查近日來數起孩童失蹤案而已啊啊啊!」

  穆君寒聞言恢復一貫清冷神態,「查到什麼?」

  咦?沒有生氣?小二子頓時有點安心,他是聽說過公子小時儒雅溫煦,但自從拜師後性格大變不易相處,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麼嚴重。「小的潛伏在金城郡已有月餘,這裡往來的大都是外族,外族對咱漢人戒心很重,不好打探消息。」

  小二子這麼說著臉上很是困擾,「小的好不容易才潛入金城客棧,發現這客棧的掌櫃和許多外族人交往甚密,而這些外族人多半來自一個神秘的門派,這門派的門徒眾多,到處誘拐幼童,最近已經沒有攜子夫婦出入金城郡了。」

  「這兩日還有數輛看來行跡可疑的馬車出入金城郡,小的懷疑馬車裡都是從別處被拐帶來的孩子。」

  「可有其它?」

  小二子搔頭撓耳,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不多,畢竟我剛來不久,掌櫃對我有戒心,所以我接觸不深,今天還是第一次被要求帶走公子您身邊那娃兒呢。」

  對方戒心相當重,若不是牽涉到自家公子,他可能會以孩童為餌趁機深入對方的根據地。

  「門派?」

  「叫羅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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